以丹力入书(26)——书法的形神俱妙,神与意合
以丹力入书(26)——书法的形神俱妙,神与意合
摘自李兆生先生《翰墨缘》
书法的形神俱妙,神与意合
“欲造极处,使精神不可磨没。所谓神品,以吾神所著故也。”(董其昌《画禅室随笔》)书法的妙品,极境,无一不是书者的神意所注。书者能否以意尽诣,来创造审美,勾通灵感性情而趋于臻境的理想,决定书法的形神俱妙。
虞世南“书道玄妙,必资神遇,不可以力求也”,“假笔转心,妙非毫端之妙。必在澄心运思至微妙之间,神应思彻”。是言书中之作,神意往来者,寄于毫端而畅情,书者,意也。指出书法是倾泻自我思想的一种形式,以笔墨畅情。书法是痕迹,抽象无声的音乐。诗文是理想的潮水奔波意境,绘画是诗文书法的和谐统一。痕迹是由笔墨的有机运动合成的。以阴阳顿挫(用笔)产生书法的生命,书法是人感情之泻露者。
古人说书如其人,书如其才,是指书法反应书者之人格修养及艺术成就的综合境地。 项穆在《书法雅言》中说:“人心不同,诚如其面,由中发外,书亦云然”。修真之学说“貌随心转”。终而叙之,书中之妙与书者之形神是一体的。书者之造诣创造了书之形神,两者之形神,一是本源,一是体姿。书者之作,“得时不如得器,得器不如得志”。复可以“殊姿共艳”,“异质同妍”。
《书法雅言》又说,“试以人品喻之,谋猷谙练,学识宏深,必称黄发之彦。词气清亮,举动利便,恒数俊髦之英。老乃书之筋力,少则书之姿颜。筋力尚强健,姿颜贵美悦,会之则并善,折之则两乖。融而通焉,书其几矣。”“若其规模宏远,意思窈窕,抑扬旋折,恬旷雍容,无老无少,难乎名状,如天仙玉女,不能辨其春秋,此乘之上也。”夫形神俱妙者,非上乘之不可得,古人尽言上乘之境,以“通会”之词喻之。所谓“通会之际,人书俱老”,来形容书之境地。《书谱》言,“右军之书,末年多妙”是指艺出精纯见绝,“思虑通审,志气和平,不激不厉”,“从心所欲,不逾距”。或曰内修之境“不弃不离”,“若守若舍”的功纯炉火境地。
书者之境地能进入阴阳相合,天真地界,实已经臻入化境,以神其合,而会于笔境,潇洒出之,以合天然妙成。心领神会,神思默然,手心相应,神意相随,妙迹出之。
气书之法尤重神气相并,以念应力,心手相共,出之如藤蛇,入毫端全凭心力所使,以气相随,出之一贯,潜气内转,运化自如,无刚柔之分,无优劣之疑,尽乎天然,此书之妙境而难求之者,以潜气内敛,众妙出之笔下,神思相应,手尽澹然,以一气而贯通,合在神意之中,乃见天工之妙,或为斯言。
书中之形者,书之造境姿见天成之处。书之神者,赋于精神见于形之寓者。形神俱妙,无非天然妙境。人之学书,并非一举冲天,而多见于学而尽精,方入之境。以神相注,运于毫端,内敛气潜,周身运化,上下相随,以神意相感,出之迹象,即形神俱妙者。
当然,理学和实践是一个沟通的阶段,凡以内炼法入手者,得气为次之,得意为中境地,得神者最上。书者亦是此道,以神相通者,实难言其奥。记得先师喻余,相传当年,李广射虎,尽得神意相合,亦是内家修持之最难精的层次。李广每见虎影,即以箭出之,意念所发之箭,力穿猛虎,故使人无不惊骇,为射者百发百中,已尽天然。有一次,李广见荒野现一虎,急出箭而射,心意欲以箭穿透猛虎,弦响而后,虎复不动,李广惊之,近前一看,是猎户将一虎皮盖在石上,虎皮射穿,箭已穿射入石中数寸。此后,李广复举箭射石,箭不入石,是神意不合之势。书中之神意相合,可使书境上乘,形神俱妙,以期天然。书于神,书于意,书于思,书于气,以神相感者上,以意书之者次之,以气以思书之又次之。
书之神意相合,古已多见,凡书者略书而进入畅情忘我之地。每见数年纯功不见真机运化者,其病在玄机转换处,阴阳刚柔提转敛入以气内运而求之。
“喜怒、窘穷、忧悲、愉佚、怨恨、思慕、酣醉、无聊、不平、有动于心,必于草书焉发之。观于物,见山水、崖谷、鸟兽、虫鱼、草木之花实、日月、列星、风雨、水火、雷霆、霹雳、歌舞战斗、天地事物之变,可喜可愕,一寓于书,故旭之书,变动犹鬼神,不可端倪,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。”(韩愈《送高闲上人序》)这则是古人认识书是畅情而为的语言。
古人曾经在书作之时,运用神思,造作精气,所成佳品,已屡见不鲜。《书概》中:“观人于书,莫如观其行草”。行草成迹,倾泻了书者的感情,观其迹而知其心,是书作中反映出书家的精神和意绪,是灵感的神思在飞腾的遗痕。
怀素字藏真,平生学书“弃笔堆积,埋于山下,号曰‘笔塚’”。(唐李肇《国史补》)据说他曾“一夕观夏云随风,顿悟笔意”(宣和书谱)。他“自谓得草书三昧,斯亦见其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也”,“豁然心胸,略无疑滞”。“凝神”一语已经道出书者的层次,能凝神者,必然有修内之次第,否则断然无可“凝神”而至于书。
古人关于在作书时的神与意合屡见描写,使人们理解书者书时的情绪,兴致所及的境地。李白是这样写的,“少年上人号怀素,草书天下称独步,墨池飞出北溟鱼,笔锋扫却山中兔,起来向坠不停手,一行数字大如斗,恍恍如闻神鬼惊,时时只见龙蛇走”。明·项元汴跋《苦笋帖》说,“援毫掣电,随身万变”,“圆转之妙,宛若有神。”这些都是古人对书境神意相合的气势,意态描写。以怀素为例,言其作书之意态是“乘狂乘醉,率意颠逸,迷离万变,法度莫测,神乎其技,妙不可言”。(冯景昶《怀素自叙帖书法析解》)而怀素自叙帖中也说到书境的神意相合的状态,“奔蛇走虺势入座,骤雨旋风声满堂”,“初疑轻烟淡古松,又似山开万仞峰”,“笔下唯看激电流,字成只畏盘龙走”,这是指书态的气势状态。“醉来信手两三行,醒后却书书不得。”“心手相师势转奇,诡形怪状翻合宜,人人欲问此中妙,怀素自言初不知”,这是指神意相合而后所感,不是一般书态,是身入禅机之境的悟态。“忽然叫绝三五声,满壁纵横千万字”,“驰毫骤墨列奔驷,满座失声看不及”,这是指书者的“醒气”贯穿着书作过程,具体描写书者与观者,内外两势次第的照应状态。
究竟怀素书作的创造是否是进入修真次第所取得的成就,就看其自书的追涉境界吧:“远锡无前侣,孤云寄太虚,狂来轻世界,醉里得真如”。
“书法的意境,实际上其点画线跳动,布白形式的变幻,对作者创作来说是物我俱忘,化机在手。与线条共‘羽化而登仙’,对作品成功后的视觉效果来说,给心理引起某种情绪上的共鸣与激动。”……因此说,真正的蕴含有感情、气质、品格、修养的书法就富有意境,更多是感情上的,哲理上的意境,也就是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所谓的:“喜怒哀乐,亦人心中之一境界”,“草书是动的,其气又是沉静的,即动中有静,禅机无穷”(王冬龄《论草书艺术的现代表现力》)。
能认识到书境所涉的次第,而后能转入内修之真境,始知书中之神意相合,书与意的唯妙唯肖的关系,书中的神形俱妙,则可入之臻境了。学书似学仙,敛神为上,学古者我神入于古,学法有道,“且趁邻翁摆渡船”,“别开新意成一家”,而渐入无我之境。无我之境即入先天元性。始知孟子“吾善养吾浩然之气”,乃成修真正轨。复而又言,学法有道。是故书法亦为书道,能言道妙者,已悟出玄机,故“当其下手风雨快,笔所未到气已吞”(苏轼),显然,并非是书家的豪迈之情,而是另有蹊径。
由书而意,由意而神,以神化之,是神意相合之势,“行气如九曲珠,无微不至,运劲如百炼刚,无坚不摧”。神思寄于笔端,始知其隐,由意而书次之,无意而书,以神自昭,“通会”之际,书中神形俱妙,或曰神与意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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